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來了，但是心裏總算有點安慰，去機場的車上，沈暉緊緊的握著我的手，什麽話也沒有說。他很有分寸，知道現在跟我說什麽都是沒有用的。

下車的時候，我跟他說了一句，“沈暉，要是奶奶出了什麽事……我就只有你了。”

沈暉沈默了一下，“我和你一樣。我們只有彼此了。”

我心裏酸的難受，不願意多說，“我進去了，你回學校吧，我不在的時候註意照顧自己。”

“你也是，不管怎麽樣，每天記得定時吃飯，你血糖低。”沈暉說著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包巧克力塞進我的包裏，“頭暈的時候趕緊吃一顆。”

我順手抓住了他從我包裏退出去的手，纖長卻有力的，我握緊。拉到自己的唇邊，狠狠的吻上去，“沈暉，沈暉，我愛你！”

沈暉克制半天的情感也在這一瞬間爆發，他抱住我的身子，將我摟在懷裏，吻住我的唇，又吻我的眼睛，吻我的淚，吻我的額頭。

“我說的話你記住，照顧好自己。你不是替自己照顧自己，你是在替我照顧自己。”

……

趕到奶奶的病房之時，我已經快筋疲力盡了。到奶奶的鼻子脖子都插著管子，手上還吊著吊瓶，雙眼緊閉，表情於慈祥中透露出痛苦。臉頰深凹，面色難堪。

我沖過去伏在床邊喊道，“奶奶，奶奶！”

奶奶並沒有因為我的呼喊睜開眼睛回應我，她一動不動，如果不是床頭的心跳儀還在顯示著她生命的跡象。

我心疼不已，握著她已經只剩一層皮包骨的幹枯的手腕，不敢置信，不過分別一個多月，奶奶怎麽會病成這樣！

我往她床頭的病歷卡一看，頓時軟了下來。

那卡片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，“肺癌”。

我癱坐在床頭，抓住病床的欄桿也站不起來。

就在這時，一個護士抱著些藥物和吊瓶進來了，一看到我就問道，“你是病人家屬？”

我點點頭。

“什麽關系？”護士冷冰冰的問道。

“我是她孫女。”

“哦，孫女，趕緊到樓下大廳去把費用續上。要不老人家很多藥物都要停了。”護士命令道。

我連連點頭，立刻跑下樓去付錢。醫院的醫療卡，我只留下五百塊應急，其他的全部都沖進了卡裏。

跑回病房的時候，護士還在那裏抄著什麽，撩起眼皮子無所謂的看了看我，“你奶奶是昨天早上被送過來的，送來的人說是你家的鄰居。進來的時候，胸腔積水，面頸部水腫，指趾末端膨大，經過檢查，癌細胞嚴重擴散，已經確診為肺癌晚期。聽說你在讀書，家裏也沒有什麽親人了，你現在既然回來了，就別走了，好好照顧老人家。唔，後事也準備一下。”

我驚愕，“什麽?”

“老人家沒多長時間了，後事要準備準備了，最好叫些朋友幫忙，要不到時候你一個小姑娘應付不來。”護士的眼睛裏終於有了憐憫，“我等下去喊主治醫師來跟你說下情況。”

這重癥病房裏只住著我奶奶，現在還有她的無助的孫女趴在床前。

電話響起，我抓起來接了。“到了嗎？”

沈暉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。

“……你還有幾天面試？”

“八天，你記性不太好了。”

“唔，我到了，在醫院呢。”

“奶奶怎麽樣？”

“還好，就是需要人照顧，我可能要停些天再回去，你照顧好自己，好好準備面試，面試完再說。”

“不嚴重就好。我擔心了一晚上。”

“好，你好好，奶奶醒了，我要陪她說說話。”我慌不疊的掛了電話，深怕再遲一秒就會忍不住當著沈暉的面兒流淚。

剛收線手機居然又開始震動了起來，我打開一看，是白雲飛，心裏居然有些厭煩，但是一想著奶奶的命幾乎是他在保著，還是接了起來。

“你到了嗎？”

“……到了。”

“你奶奶怎麽樣？”

我頓了一下，“隨時會走。”

那頭是長長的沈默。

“我去照顧她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收線，我在想白雲飛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。他於我來說，其實是恩人，多方照顧，而且要不是葉小倩捅出來，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做的那些，但是他對葉小倩做的事，別說為人師表了，其實就是趁火打劫，行為惡劣。他對別的學生總是保持著可敬可佩的距離，讓那些女孩子們欲罷不能。

醫生這時候也來了。

“你就是患者家屬？”他大概也是看著我太稚嫩，覺得不太可靠。

“是。我是她唯一的親人，有什麽都告訴我。”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。

“這樣啊，行的吧，你跟我來辦公室一下。”

我邁起步子和醫生走到辦公室裏嗎，他就拿出一本厚厚的兵力，還有許多b超的片子，化驗單之類的。

跟我說了一大堆術語，我也沒有聽得太明白，“醫生，你明白點說。”

“哦，明白點說就是你奶奶現在癌細胞已經全身擴散，做任何治療都沒有意義。”
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等死？？”我不敢置信。

“說難聽點就是這個意思。你作為親屬，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她吧，不過她現在昏迷居多，醒來的時間很少。”

“可是……可是我奶奶怎麽突然得了這病？”

“突然？怎麽可能是突然啊。這病又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。她至少病了兩年了。這老人家也真是的，肺炎會有很多癥狀的，胸腔痛最常見，她不可能沒有的，怎麽也不來看看？”

我心裏寒涼，奶奶早就有這病，卻一直忍著沒有看過醫生。至少有兩年了，也就是說，在她最病痛的時候，她卻拖著病身子去擺小攤，省吃儉用的給我省學費。

我的眼淚一下子就盈滿了眼眶，瞬間模糊視線，“醫生，一點點救都沒有了嗎？我奶奶這麽大年紀了，一點福都沒有享過……”

我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。

“富貴有天，這個沒法強求的，現在她的情況就是那樣，每天清理一下胸腔積水，戴著氧氣，能撐幾天是幾天。要是治療的話，無非也就是化療，老實跟你說吧，不止救不了，還加速死亡，患者現在已經受不住任何折騰了。我聽小護士說過你們家裏情況，那一大筆費用你們也拿不出來。到最後只會人財兩空。”

“那我奶奶這樣，還能堅持多久？”我的嘴唇都在發抖，實在是不願意聽到最親愛的人被別人判死刑。

“撐死一個月吧，可能更快。”

我一路哭哭啼啼的回到病房的時候，卻看到奶奶睜開了眼睛！

她正看著我，嘴巴想動，卻說不出什麽。

我連忙上前去，握住她的手，“奶奶，奶奶，我是梅梅，你還認得嗎？”

奶奶眨了眨眼睛。我打鈴喊來護士，“護士，她的氧氣罩能不能取下來一會，她好像有話要跟我說。”

“可以倒是可以，不過不能太久，頂多十分鐘。她積水厲害，呼吸很受影響的。”

“好的，十分鐘我就再喊你。”

護士大概也憐憫這床上的老太太時日無多，讓她任性些跟自己的孫女說電話也無傷大雅。

“梅梅……奶奶終於把你盼回來了……”奶奶的嗓子已經完全沙啞了。

我的眼淚簌簌的落下，“奶奶對不起，我回來的晚了。”

“不晚……奶奶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，就是撐著想見你一面呢。”奶奶似乎已經看開生死，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，她的手冷冷的，抓住我的時候，群毆甚至感受到了一絲絲死亡的力量。

“不會的，您還沒看到工作，還沒花到我掙的錢，還沒有看到我結婚……您還要活很久很久才行，我不讓您走。”我把所有眼淚都忍回去，我要堅強，我是奶奶唯一的依靠。

“奶奶不想看啦……疼……到處都疼……再這樣……疼幾年……奶奶受不了……”

剛剛忍回去的眼淚立刻又冒了出來，奶奶經歷了多大的痛苦！我竟然都不知道！我滿心都是悔恨和愧疚。我從小失去了父母，可是奶奶卻一直在付出，一直在付出。我甚至都沒能幫她分擔一點點！

“不不！我給您治，我們治！打針，吃藥，動手術，治療了您就不疼了。奶奶，您聽話。”

“別胡鬧了……奶奶就想你再陪我幾天。我的小梅梅……我走了以後，你就一個人了，怎麽辦……怎麽辦啊……奶奶就擔心這個……沈暉現在也照顧不上你了……哎……我真沒用……”

“奶奶！別這麽說，求你了，別這麽說。”我伸手捂住奶奶幹癟的嘴，“不準這麽說。”

奶奶終於不再說話，眼角也有渾濁的淚水滴下。

“奶奶，我叫護士給您戴上氧氣罩了，您好好休息，我一直陪您，有什麽事你一動我就知道了。”

奶奶點點頭。似乎很疲憊，眼睛又想閉上了。奶奶現在已經無法進食了，餵飯的時候要插胃管直接餵流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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